采蘩明白那种恐惧。即便前世只是个大户人家丫头，她都不能忍受入狱之迫，别说沈珍珍了。她给自己倒了一碗水，灯光下照着
干净，靠被子坐下慢慢喝，同时欣赏着沈珍珍厌弃又害怕神色。沈珍珍坐也坐不下，站也站不住，呛鼻，不知什么恶心味道令她作呕，觉得自己就窒息过去。但瞪隔壁小
人，却发现对方舒服坐着喝水，还一脸幸灾乐祸。心中陡然冒出一股强大恨意，因此支撑了她。“看你如此自得，不愧是吃过官司了。”由恨意产生话当然不会有良善语气。
“那得多谢夫人，全都是拜你所赐，我如今确实不怕大牢了。说句实话，比起浙府牢房，这里干净得多，还有清水可以喝。我劝你趁这会儿喝足水再好好睡一觉，一旦开审，是否还会有这种把人当人待遇却未尝可知。”曾经觉得一场噩梦做不到头，此时能坦然笑谈。
沈珍珍哪里听得进采蘩话，双手死死抓着铁栅栏，身上华服配饰发出尊贵声响，“小
人，你以为你告得了我吗？上一次没
死你也不见得就是你命好，不过再重受一回折磨罢了。做人好永远都别忘了自己出身，你披着凤凰羽衣也成不了凤凰。你不甘心，那就怪你爹娘去，谁让他们是泥呢？生出来自然也是泥种。”采蘩喝完水，开始铺被子。被子
大，可以垫一半盖一半，她把自己裹了起来，闭上眼，无意对沈珍珍逞口舌之。因为这回并不是嘴巴上说得过，谁就会赢。“
人不要装腔作势。我清楚你是什么货
！想你一定奇怪，为何我能抬别丫头给东葛青云当妾，为何就容不下你。”采蘩再次出现眼前，这让沈珍珍无论如何都没法挡不住心中——惧意。是，惧意。
这个妖
媚相女子乍看俗丽，但若细察慢品，就会发现她智慧。胆大，心细，只要想做到，一定做到好。沈珍珍至今记得她告诉自己东葛青云许妾那时候。她说。她会敬自己为一世姐姐，绝不会再有任何多于妾非分之想。她当时敬茶，手竟微颤。现想来。她说那些话可能真心。但自己要杀她心意，也正是那个时候。沈珍珍原本以为东葛青云顶多就是耍采蘩一下子罢了，毕竟想要爬上他
丫头，采蘩也不是第一个。而且，东葛自己家里就有侍寝女婢。既然要嫁给这个男子。她心里早有接受他四处留情准备。然而采蘩竟然能让东葛青云允诺，这大大出乎了她意料，令她心中翻江倒海，后她决定留不得采蘩。人有贪念，采蘩此时作妾就
足了，但还有几十年要过。万一再生个儿子。自己从十三四岁就盘算东葛青云，终于订亲，却是她爹娘着媒人去提亲。他爹娘同意，他只没有反对。但定亲后短短一年里，他就对她说想纳采蘩为妾。她看来这是天差地别，所以无论采蘩姿态多么谦恭，她对这个自己无法掌控狐媚子恨之入骨。还害怕采蘩有朝一
会夺走她全部。“喂！你为何不问我？为什么？”沈珍珍拼命摇着铁杆，这片浓黑污
地方让她失去理智。和寻常任
娇气大小姐没两样。不管沈家里面有多
，至少穿金戴银，身处奢华战场，然而牢狱里死气和血气却令所有虚荣伪善变得毫无意义，令她
不住还真了自我。囚，人口中，四方压抑，只有胡思想，且全是负面情绪，怒则怒极，恨则恨极，直至无望绝望。采蘩很明白，自然不理沈珍珍叫嚣，想那人吵不动时候就会老实了。然而，突听沈珍珍惊慌叫喊。
“你你们…是什么人？别过来！”
采蘩连忙转过身去看，只见隔壁牢房里除了沈珍珍之外，竟又多了三个人。
“吵死了！”其中一人站沈珍珍身后，块头是她两倍，五大三
女子，“你吵醒了老娘，老娘还没揍你，你凶个鸟啊！”胖女子一巴掌拍到沈珍珍肩上，吓得她脚一软，跌坐地，连连尖叫，“来人哪，来人！有人要杀我！”
但走道那边铁门纹丝儿不动。
采蘩立刻反应过来，为什么刚才女牢头对不肯换衣服沈珍珍很容易就放过了，是故意把她和别人关一间牢房里。单看这么大动静，周围各个牢房躺着影子们却瑟瑟索索，就知道那个胖女人恐怕不好对付。采石场也有这样，身材力气可比男人，吓煞人大姐头。
“别叫了！杀猪哪！”胖女人蹲身凑近了看沈珍珍，眼珠子顿时
出贪光，“呀！姐妹们，姐妹们，来看，是位有钱夫人哪！这一头一身珠宝首饰，咱们随便捡一件，十来年，说不定一辈子就能不愁吃喝了。”另外两个赶紧凑过来，沈珍珍头上身上无所顾忌地摸着。
沈珍珍再度尖叫，“我义父是余大丞相，你们怎敢碰我？”对方衣服上散发出来恶臭，还有肆无忌惮摸她手，让她要崩溃了。她知道这是什么鬼地方，把采蘩送进来时候，就是夺命阴谋，但她不知道自己也会落这个鬼地方，一个有理说不清，有钱反遭罪，有势也无用地方。
“贵夫人，你亲爹是皇帝也没用。我手上数十条人命，多你一条不多，横竖都是一个死。”胖女人伸手沈珍珍头上用力一拔，拔下
金簪来，“地上怎么有金簪？不是你吧？肯定是以前哪个有钱死囚落下，谁拾到算谁。”收进自己怀里去了。沈珍珍一开始还挣扎，但她只要稍作反抗，立刻就挨三人拳头，到后来只能呆呆瞪着她们左一拔右一拉，将自己佩戴首饰摘了个干干净净，疼得
面流泪却动弹不得。她惯于算计脑袋完全糊涂，才见识有一种泥巴根本不怕权势，因为已豁出命去了。“你身上这套袍子看着也不错，
适合给我当被盖。”胖女人拎着沈珍珍转了个身，把衣袍卸下来。老大分得好部分，接下来就是另外两个平分。
也许不该说可怜，但真
可怜沈大小姐被剥得只剩下一件雪白里衣，连那棉被和干草褥子都让三人抢了去，只能跌坐地上冻得索索抖，身上到处疼，连哭力气都没有了。这就是俗话说，恶人自有恶人磨。
耳边终于清静，采蘩翻身睡去。
第二天一早，牢头们来送饭，见沈珍珍抱着干草冻得
青脸白，之前已经互相通过气，心里暗笑连连。采蘩听那些女牢头称昨晚让沈珍珍换衣服牢头为成大姐，便知沈珍珍昨晚运气不好，一下子得罪狱长了。
成大姐也看到了沈珍珍，故作惊讶，“夫人这是怎么了？你就算想通了，决定要换衣服，也该等天亮啊？这大冬天，穿得如此单薄，岂不要冻坏了身子？”
沈珍珍抬起头来，双目
寒光，好不容易聚起些力气，断断续续说道，“你…你们等着，我若出去…必要你们好看！”众牢头却面无惧
。天下黑处，人心为其一，牢为其二。但凡被抓进来，只要能活着出去，就阿弥陀佛了，谁还愿与里面人纠
不休。你想纠，却纠谁呢？牢头错哪儿？死囚怎究错？根本就是无无叶事。成大姐拿刀鞘敲敲栏杆，“欸，你们仨，是不是欺负这位夫人了？大清早就不消停，嫌自己命太短是不是啊？”
胖女人叼着草叶子，嘴里呜哩道，“大姐，谁欺负她了？她说热得慌，非要把衣服
了，我们不过借盖一下。规矩我们懂，等会儿她上堂，保准整整齐齐。”“她胡说！是她们抢去！还抢了我首饰！那些都是价值不菲之物，小心我告你们！”沈珍珍愤怒，指着其他铁牢里影子们，用力气喊道“只要长眼都瞧见了。”
成大姐扫了一圈，“谁看到了？站出来给这位夫人做个证。”
无人吭声。
谁傻？得罪死囚事小，得罪牢头事大，能不能活久，都捏人家手里。采蘩垂眸冷笑。
“夫人，我看您是头回关进来，有点儿承受不住，因此胡思
想了吧？我们这儿规矩是这样，进牢前必须摘去身上值钱物件，我们负责保管，您出去时候原封不动还给您。但你昨晚没有让我们保管一样东西，那我们就当没有值钱物处理。您现说价值不菲东西没了，这可是为难我了。”成大姐心中冷笑。一开始就没有，后来当然没有抢走之说。如此，沈珍珍一身珠光宝气消失得无影无踪。这是牢头们和少数囚犯之间暗中合作，贪得珠宝大部分归牢头，小部分归囚犯家人。
采蘩一清二楚，但她和其他人一样，不会帮沈珍珍说一个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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